第08版:副刊·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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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大师谈创作秘笈
世上大多数作家并非巨人,只能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从不同的侧面弥补才华上的不足,否则不可能持之以恒,写出有价值的小说来。至于采用何种方法,从哪些方面来补足自己,请看以下几位文学大师讲述的写作秘笈。1 福克纳:艺术家是被魔鬼拽着走的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威廉·福克纳说过,写作没有捷径。他说:“你总能找到时间写作,任何说他不能的人都是活在虚假的借口之下。在你有灵感的时候,不要把它放下,不要等到你有更多的时间,然后再试图抓取灵感,你将永远不可能用它给你的第一印象再现那种气氛。” 福克纳在发表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感言时说:“一个有志于文学创作的青年,应当从头学习去认识和描写人类心灵的挣扎与劳苦,他应当这样告诫自己:永远忘却恐惧。充实地致力于创作的心灵的只应是人类亘古至今一直存在的真实感情、真理、自豪、爱情和牺牲精神。没有这古老而永恒的东西,任何作品都将是昙花一现,瞬息即逝。一个文学青年,在懂得这些之前的所有创作,都将是徒劳的,他所描写的不是爱情而是肉欲,他所记述的失败里不会有人失去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所描绘的胜利中也没有希望,更没有同情和怜悯。他的悲哀,缺乏普遍的基础,留不下丝毫伤痕。他所描述的不是人类的心灵,而是人类的内分泌物。” 福克纳认为不要过于注重写作技巧,如果让作家说技巧,无异于是让他去做一场外科手术,或者是去搬砖。没有什么技术可以让你完成你的作品,没有捷径。 但福克纳绝不否认写作技巧,只是有时候,技巧似乎先于作者自己的思路,掌管着一个梦一般的好作品的发展。“对我来说,每个角色出现在故事的哪儿都是带着自己的点来完成使命的。”他说,“年轻作家要是一句一句套用理论去搞创作,那他就是傻瓜。应该自己去钻研,从自己的错误中去获得经验。人只有从错误中才能学到东西。” 在福克纳看来,完善自身写作有效的办法是阅读、阅读、阅读。阅读任何东西——糟粕、经典,并琢磨他们是怎么写的。就像是一个木匠去当学徒工并向师傅学习。他说:“我读的书都是那些我年轻时就知道的、爱上的,多年以后变成像老朋友了一样的那些书:狄更斯、康拉德、塞万提斯、福楼拜、巴尔扎克、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莎士比亚等。我每年都读一遍,就像对待圣经一样。“ “一个作家需要百分之九十九的天赋,百分之九十九的自律,百分之九十九的辛勤工作。”福克纳谈到创作经验时说,“他需要对自己的作品永远不满意。永远离可能的最好差那么点。对自己的要求要标高。不要总是和你自己同时代的作者和后来者比。要挑战自我。艺术家是被魔鬼拽着走的。他永远不知道为什么魔鬼选中了他,也懒得知道。他会处于一种疯狂状态,从任何人那里,得到他能把自己的作品完善的东西。”2 马尔克斯:海纳百川的人生模式 “灵感”一词在马尔克斯看来则是另一番意思。他说,灵感这个词已经给浪漫主义作家搞得声名狼藉。我认为,灵感既不是一种才能,也不是一种天赋,而是作家坚忍不拔的精神和精湛的技巧为他们所努力要表达的主题做出的一种和解。当一个人想写点东西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和他要表达的主题之间就会产生一种互相制约的紧张关系,因为写作的人要设法探究主题,而主题则力图设置种种障碍。有时候,一切障碍会一扫而光,一切矛盾会迎刃而解,会发生过去梦想不到的许多事情。这时候,你才会感到,写作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这就是我所认为的灵感。 马尔克斯在写作过程中,也会有丧失灵感的时候。那时他就得从头至尾重新进行构思。他说:“我用改锥修理家里的门锁和插座,给门刷上绿漆。我认为,体力劳动常常会帮助我驱除对现实的恐惧感。” 马尔克斯的文学创作首先得益于自己的外祖母。他说:“她不动声色地给我讲过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仿佛是她刚亲眼看到似的。我发现,她讲得沉着冷静,绘声绘色,使故事听起来真实可信。我正是采用了我外祖母的这种方法创作《百年孤独》的。” 马尔克斯还很善于从别的作家那里汲取养分。当他17岁那年,读到了卡夫卡的《变形记》,看到主人公格里高尔·萨姆莎一天早晨醒来居然会变成一只巨大的甲虫,于是他就想:“原来能这么写呀。要是能这么写,我倒也有兴致了。”他恍然大悟,原来在文学领域里,除了我当时背得滚瓜烂熟的中学教科书上那些刻板的、学究式的教条之外,还另有一番天地。这等于一下子卸掉了沉重的包袱。不过,随着年逝月移,他发现一个人不能任意臆造或凭空想象,因为这很危险,会谎话连篇,而文学作品中的谎言要比现实生活中的谎言更加后患无穷。 马尔克斯表示,对自己很有影响的另一位作家是海明威,尽管海明威不是一位杰出的长篇小说家,而是一个杰出的短篇小说家。他说,海明威认为短篇小说仿佛一座冰山,应该以肉眼看不见的那个部分作基础。也就是说,应该以研究、思索、经过收集然而没有直接选用的材料作为基础。是啊,海明威让人获益匪浅,他甚至告诉你如何去描写一只猫拐过一个街角。 在加拉加斯,马尔克斯还聆听过胡安·博什的教诲。胡安·博什说,作家这个职业,他的技巧,他的构思才能,甚至他的细腻隐蔽的描述手段,应该在青年时代就融会贯通。我们作家就跟鹦鹉一样,上了岁数,是学不会说话的。这话印在了马尔克斯的脑海里。 马尔克斯认为,优秀的小说是现实的艺术再现。小说是用密码写就的现实,是对世界的揣度。小说中的现实不同于生活中的现实,尽管前者以后者为依据。这跟梦境一个样。3 村上春树:我写小说的许多方法,是每天清晨跑步时学到的 村上春树曾说,小说家最为重要的资质是才华。倘若毫无文学才华,无论何等热心与努力,恐怕也成不了小说家。才华之外,便是集中力,就是将自己有限的才能汇集起来,倾注在最为需要之处的能力。没有它便是不足以做成任何大事。好好使用这种力量,就能弥补才华的不足和偏颇。 他每天在早晨集中工作三四个小时。坐在书案前,将意识仅仅倾泻于正在写的东西上,其他什么都不考虑。试想,哪怕拥有横溢的才华,哪怕脑子里充满奇思妙想,假如牙痛得厉害,那位作家也恐怕什么东西都写不出来,因为他的集中力受阻于剧烈的疼痛。 他还认为,继集中力之后,还必须具有耐力。每天集中精力写作,坚持半载、一载乃至两载,这是小说家(至少是有志于写长篇小说的作家)必须具有的耐力。集中力同耐力与才能不同,是可以通过训练在后天获得的,也是可以不断提升的资质。只要每天坐在书桌前,训练将意识倾注于一点,自然就能掌握。每天必须不间断地写作,必须集中意识工作——将这样的信息持续不断地传递给身体系统,让它牢牢地记住,再悄悄移动刻度,一点一点将极限值向上提升,注意不让身体发觉。这跟每天坚持慢跑,强化肌肉,逐步打造出跑步者的体型是异曲同工的。 坐在书桌前,将神经如同激光束一般集于一点,动用想象力从“无”的地平线上催生出故事来,挑选出一个个正确的词语,让所有的情节发展准确无误——这样一种工作,需要长久巨大的能量。才华横溢的作家可以下意识甚至无意识地进行这样的工作。尤其是年轻人,只要具备超出一定水平的才华,坚持写小说并非什么困难,形形色色的难关轻而易举便能闯过去。年轻就意味着浑身充满自然的活力。如若需要,集中力和耐力会自己跑过来。年轻而富有才华,就等于在背上长了一对翅膀。然而,这样的才华随着年纪渐长,会逐渐失去天然的优势和鲜活。诚然,人格的成熟也许会弥补才华的衰减,这种弥补当然是有限的,从中还能感受到丧失优势后那淡淡的悲哀。而那些不是那般富于才华、徘徊在一般水平上下的作家,只能从年轻时起努力,通过训练来培养集中力,增进耐力。如此这般好歹“苦撑”时,也可能邂逅潜藏于自己内部的才华。手执铁锹,挥汗如雨,奋力在脚下挖着坑,竟然瞎猫撞着了死老鼠,挖到了沉睡在地下的神秘水脉,真是该说幸运。而追根溯源,恰恰是通过训练拥有了足够的膂力,深挖坑穴才成为可能。到了晚年,才华之花方才怒放的作家,多多少少都经过这样的历程。这世上的确存在才华永不枯竭、作品品质从不下降、真正才华横溢的巨人,尽管这种人是那般罕见。 如何使用也不会枯涸的水脉,对文学来说实在是值得庆贺的好事。如果没有这些巨人,文学的历史肯定不是今天这个样子。拥有如此灼灼才华,足以自豪。具体地举出名字,则有莎士比亚、巴尔扎克、狄更斯……然而巨人毕竟是巨人,他们怎么说都是例外的神话般的人。 “我写小说的许多方法,是每天清晨沿着道路跑步时学到的,是自然地、切身地以及实际地学到的。”村上春树说,“我追问自己,外部的风景该撷取多少为好,内心的世界又该挖掘多少为妙?对自己的能力应该相信多少,又该对自身有多少怀疑?假如当初我改行做小说家的时候,没有痛下决心开始长跑,我的作品恐怕跟现在写出来的东西有很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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