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艺20240515期 第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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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本海默》:是普罗米修斯还是死神的使者?

英国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的新作《奥本海默》近日在华上映,立即引起国内广大影迷的关注。截止到9月8日,《奥本海默》国内上映第10天,累计总票房达到2.76亿元。这部长达3小时人物传记片,还原了“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的一生,看完之后令人深受震撼。这部电影已成为2023年全球最受关注的影片之一,目前全球票房已经突破了7亿美元。 《纽约时报》称,《奥本海默》将一场意识的剧变浓缩为令人久久难忘的三个小时。这部电影出色地记录了这位美国理论物理学家纷纷扰扰的一生。天才的物理学家 说起奥本海默,人们就会想起希腊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他为人类盗火而被铁链缚于高加索山。而释放了核裂变的力量熄灭了二战之火的“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是现世版的普罗米修斯吗? 随着广岛和长崎被原子弹轰炸,“曼哈顿计划”也被公之于众。一夜之间,奥本海默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他出现在《时代》与《生活》杂志的封面上。此时的奥本海默到达了他人生的最高峰。但是事态很快发生了转变,他和不少“曼哈顿计划”的人,都对于美国轰炸长崎感到不满,认为从军事角度上,完全没必要去投下第二颗原子弹。奥本海默说:“我们确实毁灭了世界。”于是,永恒的道德拷问就像一条铁链束缚住了他自己。 喜爱诺兰的影迷不难发现他似乎有着普罗米修斯情结。从《塔兰台拉》《盗窃罪》,再到《记忆碎片》《失眠症》《蝙蝠侠》(三部曲)《信条》,几乎他导演的每一部作品,都会出现一位或多位陷入绝境、却肉身成圣的人物,但他却不为家人、国家或体制等所容。 电影《奥本海默》是根据2006年普利策传记文学奖作品《AmericanPrometheus:TheTriumphandTragedyofJ.RobertOppenheimer》改编。该书曾于2009年出版了简体中文版,书名为《奥本海默传:“原子弹之父”的美国悲剧》。这部电影中出现了很多科学家和历史事件,也生动再现了奥本海默跌宕起伏的一生。 奥本海默出生于一个富裕的犹太家庭,从小就展现出卓越的物理才能,毕业后开始执教生涯。与此同时,他对美国的共产主义产生了深厚兴趣。他参加了支持左翼事业的活动,向西班牙内战中的反法西斯共和党人捐款。 就在1938年,意大利物理学家费米和德国物理学家哈恩成功进行了核裂变实验,如果让德国率先研制出这枚炸弹,二战战局将不堪设想。于是,奥本海默与一群科学家们聚集在一起探究原子弹研制的可能性。尽管奥本海默与共产主义的关系密切,美国军方还是选择让奥本海默担任“曼哈顿计划”的首席科学家。最后,原子弹终于被成功造出来了。 但此时德国已经无条件投降,只有日本还在负隅顽抗。为了尽可能避免原子弹造成的灾难性损害,奥本海默竭力劝说美国政府严格管控原子弹。但是,他太天真了。直到后来,他才从电视上看到了美国相继在日本投下两枚原子弹、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新闻。 奥本海默成为了停止二战的英雄。但一想到自己的研发结果造成了这么多的伤亡,奥本海默就感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深感愧疚,但他无权干涉政府的决策。 二战过后,美国开始讨论氢弹研制的可能及必要性,奥本海默四处呼吁加强对核武器的控制,并反对氢弹的开发。这使得奥本海默成为了美国许多政府官员中的对立者。最终,奥本海默成为了美国政治与科学对垒的“殉道者”。非线性的叙事结构 在《奥本海默》中,诺兰依然娴熟地使用着自己的老套路:非线性叙事。这让初刷而不了解故事背景的观众看得有点一头雾水。这种非线性叙事创造出一种重重叠叠、复杂交织的时空结构,让该片包涵了更多层次和复杂的涵义。二战前、二战中、二战后三条线在影片开头有一些交叉。时间主线以彩色画面呈现,完全从奥本海默的主观视点来讲述,让我们看到的是奥本海默眼中的故事。第二条时间线则以黑白拍摄,聚焦于另一个人物:美国原子能委员会的前主席路易斯·施特劳斯。他在经历一场谋求入职内阁的听证会。施特劳斯演的对手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洞悉奥本海默的不同视点,让人物更有立体感。 影片还有两条叙事线。奥本海默以一种危情模式登场,他在国外留学,思乡成疾,辗转难眠,经常被导师嘲讽。这种嘲讽使他暗动杀心,往导师桌上的苹果投毒。导演诺兰以此昭示了奥本海默的精神分裂状态:他那备受折磨的天才,其超速运转的大脑似乎一刻不停地在思考和解决宏大问题。正是从这个时间节点开始,诺兰便快速地跳切于两条色调分明的叙事线之间,推动着故事极速向纵深发展。 诺兰不是简单地将奥本海默塑造成罪人或圣徒,而是让两条时间线交织出一个复杂而多维乃至无法穿透和解读的人物。他同时表现了奥本海默的复杂个性和不稳定精神状态,由此揭示这位 “原子弹之父”身上巨大的悖论性。追求物理学理论的创新是他作为科学家的追求,但这种创新给人类所带来的灾难又让他恐惧。影片采用奥本海默的主观视角,他身上所携带的这种悖论悲剧感就更让观众感同身受。而且也因为这些病态和疯狂,让奥本海默的形象增添了更丰富的层次,既有人类先知般的神性,又有承受整个人类命运的宿命感。“原子弹之父”内心的挣扎 影片深刻、细致地表现了奥本海默内心痛苦的挣扎。诺兰选择基里安·墨菲来饰演奥本海默。墨菲把奥本海默这位天才多重人格错乱交织甚至互相啮咬表现得淋漓尽致。你看那凝眸一瞥,其深邃的蓝眼睛突出透射出智慧之光,而投射给观众的目光却充满了悲悯与孤独,似乎在凝视世界上无法看清的东西。诺兰用大量的特写镜头来对准墨菲的面部,或深思,或恐惧……给人心灵一击的是,在与他始乱终弃的女友幽会之时,奥本海默被迫低声浅吟女友举在他面前的梵文咒语:“现在我堪比死神,世界的毁灭者。”这句话深深地埋在了他的心里。 当奥本海默看到广岛、长崎百姓的悲剧,他改变了原来的立场。他对原子弹的毁灭性前景极度忧虑,并明确表达了自己的主张。这便引发了美国政府后来对他的种种限制,甚至说他被人检举危及国家安全,建议他辞去总顾问委员会主席之职。奥本海默不愿受到不白之冤,宁可接受听证会调查。 奥本海默直到去世,也没有被美国政府平反。影片里,约翰逊总统在1963年给奥本海默颁发了“费米奖”,该奖是美国政府机构原子能委员会颁发的一项国际奖,用来奖励在核物理上有高度成就的杰出人士。美国政府以此方式变相肯定了奥本海默为美国所做出的贡献。原本该奖应由肯尼迪总统颁发,但他在颁奖仪式10天前遇刺身亡。 诺兰导演一反常态,在影片里一次又一次点题“殉道”,片尾奥本海默妻子在自家院子里牵起奥本海默的手,仍然再次发问:“如此殉道之后,世人是否会因此原谅你?” “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因原子弹的巨大杀伤力,成为那些理想和平主义者口诛笔伐的对象。影片里,倒是杜鲁门的台词更有意味:“日本人不会记得谁研制了原子弹,但会记得谁下命令往广岛扔原子弹。”这或许让奥本海默心灵深处的内疚稍稍有所缓解。